他們的洞裡滿滿都是彼此的影子
相葉上個星期去了趟國外出差，櫻井當天夜裡半夢半醒間，終於等到一通報平安電話。再之後，電話就撥不通了。
不安從第三天清晨開始躁動，他醒來，把腳塞進棉拖裡，拖踏地往浴室走，看見相葉的牙刷插在杯子裡，靜靜地待在洗手台一角。
櫻井翔把沾好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裡，啪噠啪噠地走回床頭，翻起相葉社交軟體的好友欄，他點進了十個不同人的頭像，每一個都打開了消息欄，卻又跳掉。終究知道這麼大的人了，就算是一種勉強，也該表現出相信對方能力的模樣，不多做打擾。
只是那天開始櫻井的夢裡長滿水草，他被困在湖底，淤積的黑泥彷彿長了手，他在掙扎中感受自己逐漸缺氧，他越陷越深，身週的水草越長越長。影子像一層厚重的紗，他被覆在黑暗裡，光理應透過來的，但當最後一顆泡泡從嘴裡吐出去時，他已經什麼都無法看見了。
隔天傍晚櫻井破例暫時離開了會議——抱歉，這個電話我一定要接，真的非常抱歉——相葉的聲音氣若游絲，說他水土不服，已經吐三天了。第一天他不習慣那邊的馬桶設計，弄壞了馬桶圈，隨後在慌亂中手機不慎掉進馬桶。
說是出差，也就是看一看環境合不合適，本來是件美差。但事情偏偏就是一團糟。
櫻井翔一顆心終於從屋頂墜了下來，他想問那你好些了沒，卻怎麼也沒能張嘴。
相葉知道他，說自己好了一些，明天也許就能出門走一趟。
過兩天相葉回來時像瘦了十公斤，但氣色還算不錯，櫻井翔去最信任的店家買了一鍋白粥，相葉沒說什麼，笑著吃完了。
吃完後打開笨重的行李箱，掏出好幾種土產，隨後拉出兩件醜不拉嘰的Ｔ恤，把其中一件扔到他臉上。
在櫻井翔把那顆畫得換七八糟的老虎頭從臉上滑下來時，不知何時站起來的相葉湊過來抓住了他，開始脫他的衣服。
「你病才……」
「整整七天。」
櫻井翔不說話了。
七天。沒人比櫻井翔更明白這七天意味著什麼。七天有七個無人的清晨，是好幾個長滿水草的夢，是七個總害怕漏接電話的日子，是從工作日到休息日，是一個世紀的輪迴，是逐漸死去了又終於重獲新生。
他們只通了兩次電話，短得像一個眨眼。他都不曉得如何去說，說他有多麼渴望這個單靠離開就能把他的心放到屋頂上的人。他用愛防守著的最後一道理智線，很快被衝動攻破。
相葉吹著氣在他耳裡說，身體就是拿來折騰的。
水草快要長滿的時候，光從湖面穿了下來，照亮他所在的地方，櫻井翔拿套子的時候碰掉了檯燈，於是他跟相葉都進到湖底中心，柔軟的黑色湖床，月光從縫隙裡溜了進來，走到相葉的眼底。
相葉把臉別過去，明明已經闔上的耳洞開著，櫻井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他湊過去看，原先被月光佔據的孔裡便塞滿自己的影子。
相葉一巴掌把他的臉拍開，然後抬起腿，把他夾得更近。
更緊。
櫻井翔真正的禮物是一枚亮晶晶的臍環，他的臍環孔在找到工作後便闔上了。那是跟相葉一起過日子的第二年末。相葉似乎很介意，眼神藏不住的惋惜，但隔年年末，相葉的耳孔也闔上了。
相葉說他落地那天打點晚飯時在路邊的小攤販看見的，獅子叼著一朵櫻花實在太難得，竟然還是臍環，他只有一個念頭，機會不可錯過。
似乎在相葉眼裡，那個小翔是一隻溫柔的大型貓科動物，有兇猛的潛能，卻是張嘴，然後把人咬在嘴裡，溫柔地提著走來走去。
櫻井翔有那一瞬間以為相葉是暗示自己下次該回味一下那他們已經不再常用的姿勢。但他很快地就被感動淹沒。
櫻井翔把自己的臍環孔再度戳穿時，相葉就拿著酒精片在旁邊等著幫他止血，似乎那些早就收起的青春躁動在這一瞬間又回到了靈魂裡面。
相葉止血止著止著，頭低了下去。
櫻井眼裡是相葉，耳裡是相葉，他的臍環孔裡滿滿的都是相葉的影子。
身體就是拿來折騰的。
他明白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岔，相葉真的在暗示他應該回味一下那個他們已經不常用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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