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ng and Beautiful
相葉雅紀再次遇見櫻井翔的時候，是在一個宴會廳裡，約莫是哪個人士的生日派對，相葉並不清楚，他是跟著父親來的，他父親是個被一些名流追從的作家。
「……翔君？」相葉偏過頭看眼前的人，好像這樣就能穿過那層表皮看盡深處，這人的模樣隱約留著當年的影子，可跟這幾年他更新的ins模樣又不太一樣，中學畢業就被送出國的櫻井，當時還會打跨洋電話回來找他，只是持續不了多久，這樣的電話就沒了。後來ins大流行，櫻井不知道怎麼樣找到自己，相葉ins只限定好友，櫻井送了一封交友申請，相葉同意後反手也送了邀請回去。
櫻井不常更新自己的ins，在相葉印象中他金髮帶著單邊銀耳環，夜店昏暗的燈光中高舉著兩瓶啤酒，笑出一排牙。
太久沒見，櫻井翔已經二次元化了，而不屬於三次元。
如今這個櫻井意氣風發，盯著他幾秒，實體化了那張照片裡面的那排牙。
「……相葉ちゃん！」櫻井認出他，許是因為國外待得久，打招呼的方式是拍上他的肩膀，然後用力摟他一下，「相葉ちゃん對吧？都沒變！」
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社交語言，大概就是說些外國如何，怎麼會回國，這幾年都在做什麼這樣的事情，充其量就是情報交換，用來填補空白的年頭。
「啊，你喜歡這個吧？」櫻井說，指著一盤巧克力蛋糕。
相葉有些意外，這樣的小事情，櫻井居然記得。
「很久以前——幫你拿過吧？在派對上，只剩下一塊的巧克力蛋糕。」
「嗯。」相葉記得，那是一次聖誕派對，父親剛被貴人相中，擠身在家世顯赫的名流中，即使他與相葉都妝點過了，還是難掩一些鄙夷眼神，相葉這方面尤其敏感，他能感受到周遭眼中的不友善，他有些無聊地坐在聖誕樹旁的窗邊，聖誕樹下有著許多份禮物，用來交換的，小孩子們有小孩子們的交換禮物，大人們有大人的。
小孩子的禮物多半是大人們置辦的，即使他想要在家跟母親還有弟弟一起過生日，就像過去每年那樣，但當父親跟母親大吵一架，說他們倆人都必須出席時，他還是主動開口放棄了生日。
他不清楚父親自己的那份交換禮物是什麼，但父親幫他準備的交換禮物，是一套寓言故事的精裝版，相葉自己都不曾收到這樣昂貴的禮物，他羨慕的看父親把那套書用漂亮的禮物紙包起來，母親皺著眉頭在那禮物上打上漂亮緞帶，如今那個禮物箱子就在聖誕樹下面。
一個孩子來到他面前，打著一個紅格紋的小領結，白襯衫配合深藍色的毛衣背心，就是一個小紳士。光潔的額頭上兩道好看的眉，他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問他：「你怎麼坐在地板上？還一個人？」
相葉不是個沒禮貌的孩子，就是怕生，沒辦法第一時間回話。他有些困窘地勾起嘴角，從地上站起來，與面前的男孩平視，相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是最好的襯衫，卡其色褲子，如果配上父親給他借來的那件外套，倒還能裝得很好，可室內他沒有外套穿，所以看起來就像個鄉村孩子。
「你是誰的孩子？」
「相葉……」
相葉說不出父親的名字，囁嚅著，櫻井打斷了他，「相葉？沒聽過的姓。」
「我叫櫻井翔。」意外的，櫻井是真的就沒能搜索出這個姓氏，因此有些疑惑而已。
「相葉雅紀。」
櫻井問他在看什麼，相葉沒有多少戒心，櫻井的眼神真不像壞人，他也就誠實的說了。
他指著那個禮物，說那是他父親準備的，是他自己很想要的禮物。
「裡面是什麼？」櫻井問。
「童書。」
「限量版嗎？」
「不是。」相葉搖搖頭，「不過是精裝版。」
「去年，去年我抽到的禮物是一隻限量版的泰迪。」櫻井把手放進口袋，大人跟小孩各自找到自己的玩伴，櫻井應該是有朋友的，相葉可以看見另外那邊的人對著他招手，櫻井做了個手勢要那人滾到一邊玩，「我不喜歡泰迪，很幼稚。」
相葉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櫻井歪著頭打量他，好一會兒後櫻井按著他的肩膀，讓他附耳過來，相葉聽櫻井在他耳邊語帶笑意，壓低聲音說：「這種派對很無聊──所以我今年也塞了隻玩偶進去。」
「就是那個。」櫻井指著角落一個約莫五十公分高的箱子。
「我不討厭玩偶。」相葉說，他盯著那個箱子，外頭是美麗的紅色包裝紙，打著金色的花，他轉頭誠心的對櫻井說，「我希望可以抽到你的那份禮物。」
「我塞了一隻便宜貨欸，可不是限量版的。」
「我家裡的玩偶都很普通。」相葉看櫻井的眼睛，「他如果來我家，應該會跟他們處得很好。」
「那──」櫻井想了一想，對他說，「那我也要你的那個禮物。」
「可是那不是限量版的。」
「我的書多半都是精裝版的，何況故事本身都一樣。」
小孩子的交換禮物比大人早開始，相葉真的抽到櫻井的那個盒子，他打開來抱出一隻兔子，毛茸茸的長耳朵垂下來，大人中有個叔叔變了臉色，他看見櫻井被他按住肩膀，低聲數落著，他看櫻井手上的禮物盒，不是他帶去的那個。
相葉抱著兔子走到他們面前，笑得燦爛，他摟摟那隻兔子，笨拙地想幫這人解圍，他沒用很大的音量，就只是讓面前的兩人都能聽得清楚，他說：「謝謝你，小翔。」
櫻井眨眨眼，按著他肩膀的長者直起身，帶著審視的眼光把相葉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你是……」
相葉的父親跟過來，接過了話。
櫻井低頭看手上的禮物，有些抱歉的樣子，相葉搖搖頭，細聲跟他說沒關係。
櫻井的禮物拆開來是一個很漂亮的遊戲組合，益智型遊戲，畫面上是黑白兩色的玉石球，在滿是凹槽的盤子上，他們還沒來得及研究這盒遊戲的玩法，不遠處有個小女孩的抱怨聲，那是個綁著辮子的小女孩，帶著美麗的蝴蝶髮飾。
「這是什麼？」女孩子嘟著嘴看手中的書，相葉啊一聲，櫻井看著旁邊散落的包裝紙，也明白過來。
「我不喜歡這個。」女孩仰頭對著他的母親抱怨，那個美麗的女人絞著眉，低頭讀著上頭的文字，相葉父親送的是中國的故事，是一套分成傳說、神話跟寓言的套書。
櫻井走了過去，他意識到相葉在後面看他，而當他走到她們面前時，他明白過來這個女人也許看不懂上頭的字。
「我跟你換好嗎？」櫻井把自己那盒遊戲端起來，他說了一個很不錯的謊言，沒讓任何人覺得難堪，「我喜歡書──而且這個遊戲我已經有了。」
「真的？」櫻井是個漂亮英俊的男孩子，女孩並沒有糾結太久，他們交換禮物，也交換名字，「田中──田中里奈。」
「櫻井翔。」
簡短交談幾句後，櫻井抱著那套書回到相葉旁邊，他們的父親還在說話──
「拿到了。」櫻井把書翻到正面，貼到相葉面前。
「真的！」禮物被人嫌棄的難堪被櫻井化解，相葉抱著兔子，跟櫻井到剛才櫻井問他怎麼一個人的角落，櫻井翻開手上的故事書，他識得的字比同齡的人多，何況故事其實都有標上假名。
櫻井給他讀了守株待兔、愚公移山、野人獻曝，讀了河神娶親……櫻井讀累了，把書闔上放在旁邊，相葉把兔子抱在懷裡，他的頭枕在兔子的頭頂，兔子抱久有跟他一樣的體溫，他看著食物桌上的蛋糕塔，他今晚其實什麼都沒吃。
「你餓了？」櫻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想吃蛋糕。」相葉把視線收回來，把臉埋在兔子裡面，「今天是我生日的說。」
「欸？」櫻井嚇了一跳，他知道相葉家應該不常出席這樣的場合，當然也不會舉辦這樣的場合──
櫻井看看那頭的蛋糕盤子，最後戳戳身邊這個美麗男孩的臉頰，有點親暱的，在兔子絨毛的縫隙中找到那屬於他的肌膚然後用食指觸碰兩下，看他露出兩隻眼睛小動物似的看他，櫻井發現自己很享受讓這男孩依賴著他、讓他為他幫一些小忙的感覺。
「你喜歡什麼口味？」
「欸？」
「生日蛋糕，我幫你拿吧，大肆慶生不可能，我可以偷偷給你唱兩句歌。」
相葉仰頭看他，聽明白他的意思後，臉上很快地綻放出晴天。
「巧克力味的。」
「好，你等著。」
後來櫻井真的給他唱了兩句生日快樂歌，很小聲很小聲，夾在大人們交換禮物的吵雜聲中，櫻井依約拿來一塊巧克力蛋糕，他自己的則是起司蛋糕。相葉知道那塊起司蛋糕的味道很好，因為後來櫻井跟他對分了一半，兩塊蛋糕各分一半。
後來他們變成好朋友，櫻井的父親似乎不反對，儘管相葉父親沒多久就明白櫻井家歡迎的也就只有雅紀這個小朋友，對於一個作家，並沒有太多社交上的需求。
「當然記得啊，那個蛋糕啊，當時還有別人要喔。」櫻井邊說邊拉著他到吧檯前，要了一杯馬丁尼。
而後他跟端著龍舌蘭日出、果汁多一點的版本的相葉，摸到外邊的陽台上。
相葉在旁邊看著櫻井把橄欖放進嘴裡含過，捲下末端那顆時櫻井嘴唇微張，他能從縫隙間看見舌尖跟牙齒是如何靈活配合，他不得不撇開頭，他手中的飲料幾乎等於柳橙汁了。
「大學──畢業了嗎？」
「畢業了。」櫻井看著外頭的景色，這郊區的別墅相葉如今已經能淡然處之，儘管還是樸實的應對著人群，相葉手上那杯飲料有著漂亮的紅黃漸層，他鬆鬆眉，「你應該是這一屆畢業？」
「嗯。」相葉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在想什麼。
「服裝設計？上次更新的那幾套衣服，是你設計的吧？」
「嗯。」相葉看看櫻井，橄欖串上還有兩顆，「設計男裝的比較少，不過學得很開心。」
「我很喜歡喔。」櫻井端起酒，兩隻眼從杯子的上緣露出來，手遮住了下半張的臉，眼神也就跟著犀利起來，透明的酒折射出他眼裡的星光，相葉的目光跟著被釘在那裏頭，「想讓你幫我做一套衣服呢。」
「……可以啊。」相葉把臉藏進日出中，睫毛搧動如蝴蝶停駐，他看杯裡的冰塊跟色彩，他喜歡顏色豐富的東西，儘管屬於男士的時尚，更多的時候要低調穩重。
人身上有一些氣味，只有同類才能察覺，他們上次見面時還是什麼都不清楚的孩子。
如今他們的嗅覺都已經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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